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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人物】曹小云:七千方志填补科研空白,廿载苦心终成方言巨帙

时间:2022-09-27  编辑:科研处  核稿:  终审:胡昂   点击:

本网讯 曹小云,安徽省高校学科拔尖人才,安徽省高校中青年学科带头人;安徽省语言学会副会长,安徽省辞书学会副会长,《安徽古籍丛书》编审委员会委员,安徽省级教学名师;现任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院长,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汉语史、古籍整理研究和教学工作。主持完成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社科规划基金、全国高校古委会研究项目等省部级以上项目12项。出版《历代方志方言文献集成》《中古近代汉语语法词汇丛稿》《〈跻春台〉词语研究》《汉语历史词汇研究》《〈唐律疏议〉词汇研究》《无为集校笺》《日藏庆安本游仙窟校注》等;在《中国语文》《语言研究》《古汉语研究》《开篇》(日本)等期刊发表学术论文近百篇。

“《历代方志方言文献集成》全面系统地调查了7000余种旧方志,对其中所见的966种方言文献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整理点校……无论从资料的丰富性、编排的科学性还是使用的便利性来说都达到了全新的高度……《集成》是历代旧方志中方言文献的集大成之作,是对历代旧方志中方言文献的总体状况与学术价值一次全面的记录与梳理,有效弥补了历史方言研究资料的不足,为后续的各种研究打下了坚实的文献基础……”

2022年4月4日,《光明日报》06版以《填补方言文献资料整理的空白》为题,对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曹小云教授等辑校的《历代方志方言文献集成》(全十一册,500万字,中华书局2021年2月出版。以下简称《集成》)进行了报道。而这部方言文献巨帙的成书历程,却鲜为人知。在第38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让我们一起走进曹小云教授与《集成》背后的故事……

光明日报报道

方言文献,深藏于方志中的巨大宝藏

地方志,又称地志、地记或方志,是综合记述某个行政区域内自然、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历史与现状的资料性文献。我国方志修撰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现存旧志多达八千种以上。所谓“志载百科,事及古今”,地方志是我国传统文化宝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资料价值巨大。

1963-1972年,日本学者波多野太郎曾以影印方式陆续出版九卷本《中国地方志所录方言汇编》,辑录270多种1949年之前修撰的方志中的方言数据,打开了旧方志语言研究的一个窗口。曹小云教授等所辑校的《集成》则全面系统地调查了7000余种旧方志,并对其中所见966种方言文献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整理点校,搜集更为全面,数量是《汇编》的4倍。更重要的是,《集成》还对所收966种方言文献逐一撰写解题,对文献修撰者、成稿或刊刻时间、今所在省市县区、所辑文献出自原方志所在卷数、版本等作了详细介绍。综合运用对校、本校、理校的方法,对辑出的方言文献进行了精心校勘,共出校记4500多条,保证了文本的可靠性。《集成》中出现了35000多条方俗词语及释义信息、10000多条方音信息,这些音义资源,对推进汉语历史方言研究,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集成》采用排印方式,辑录校勘,按方言区编排,无论从资料的丰富性、编排的科学性还是使用的便利性来说都达到了全新的高度。

索引

《集成》所辑录方言文献,地域上覆盖今32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时间上早自南宋,下限为1949年,跨越八百余年;所涉方言包括官话、晋语、吴语、粤语、湘语、闽语、赣语、客家话、平话和土话等主要汉语方言,也有少量壮语、苗语、瑶语、蒙古语等中国境内其他民族语言。这些方志中的方言资料极大弥补了我国传统文献中对方言记录的不足,不仅为了解、研究汉语方言及民族语言的历史、演变提供了可靠而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也为历代小说戏曲文献中方言俗语的释读提供了新的视角,为大型历史方言工具书的编撰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语料。正可谓“七千方志呈现八百年间方言之生生灭灭;九百文献一览三十二省谣谚之精彩纷纶”。因此,该书被评价为“是历代旧方志中方言文献的集大成之作”。

书籍内页

始于机缘,汉语词汇研究中发掘方言“富矿”

重大成果的取得决非易事。曹小云教授二十多年前就萌生了从方志中搜集整理方言资料的想法。彼时,一直致力于中国古代语言文学研究的他对明清民国时期汉语词汇的发展状况产生了兴趣。这一方向的研究学界起步较晚,研究时间不长,但还是取得了很多成果,比如《西游记》《水浒传》以及戏曲等文献的词汇研究。尽管这些文献是用古白话写出来的,也能反映出文献作者当时当地的语言状况,但毕竟还是当时的“书面语”,与文献作者当时当地的实际“口语”还是存在差距的。理想的反映明清时期实际“口语”状况的,应该是一些未经文人“润色”而直接记录口语的文献。

循着这样的思路,他用了大约两三年的时间,做了大量的文献调查工作,翻遍了当时能见到的明清文献。1996年,来安县政府邀请他整理道光《来安县志》,为熟悉旧志编撰的基本情况,他翻阅了道光《来安县志》之外的一些旧志,发现其中有些旧志中有“方言”部分,记录的都是当地当时的一些方言口语词,而这些词语正是他一直孜孜以求的反映某时某地词汇实际状况的口语。这一发现令他十分兴奋,因为这正意味着他发现了一块诸多学者尚未发现的学术研究“处女地”,一座历史方言研究的“富矿”!

在确立了文献调查的主攻方向后,他开始集中精力对安徽、江苏两省旧志进行了搜寻爬梳,结果得到了更多旧志中的方言材料。据此他判断,旧志中记录方言,应该是明清民国时期方志编撰的常例,如果对全国范围内所有旧志进行普查,应该有一个“海量”的发现,新发现的这些方言文献对完善当下明清白话词汇以及汉语方言研究的作用将是巨大的。带着这样的目标,他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漫长搜寻工作。

新研究领域的发现,与其说是“机缘巧合”,不如说是“水到渠成”。如果没有前期对明清汉语白话词语研究现状的思考,没有长时间对新材料探求的愿望与执着,即使看到旧志中的方言材料,研究者估计也会视若无睹,“入宝山而空手归”的。

苦心孤诣,十余载费心搜求终成巨帙

二十多年前,方言资料的价值尚未得到学界的普遍重视,很多人还没意识到旧志方言文献中蕴藏着如此丰富的方言词汇研究材料,没有意识到这是历史方言研究的一座“富矿”。并且,这项工作太过艰巨,需要上天入地、上下求索地搜寻、阅读现存的明清民国时期的方志,阅读体量是巨大的,大到足以令一般学者望而却步的程度,当时文献的获取与传递也远不如今天这般便捷;而搜寻并阅读资料仅仅是初步工作,后期的研究与深度整理更是一件艰巨而浩大的工程,仅仅是对字迹模糊不清文献的考证辨识、对上万条引文与原始文献的逐条复核、对几百万字文献的整理校勘,就需要一个古文献素养较高的人消耗掉十多年时间才能完成,种种艰辛可以想见。

曹小云教授

十多年来,曹小云教授日复一日地埋头俯首于浩瀚文海,搜寻、整理、研究旧志中可用资料。作为“双肩挑”的人员,他白天需要处理管理事务、完成教学任务,每天晚上九点至凌晨两三点,才是他能不受打扰专心做研究的时候。然而对他而言,工作的辛苦并不算什么,最痛苦的莫过于发现资料线索但所在地却看不到这些资料。为获取资料,他可谓“煞费苦心”:身边看不到完整的广东旧志,他曾南下韶关,在韶关学院图书馆,用两天时间,翻阅了300多册、一吨多重的《历代广东方志集成》;为获取广西旧志,经多方打听联系,终于得到广西一家省级图书馆的支持,却又逢该馆搬迁,按规定资料打包后即不能查阅,反复沟通后,对方为他的执着所感动,破例开包为他提供所需资料;广西藤县旧志中有一份仅几百字的资料,但远存于藤县档案馆,为获取这份资料,他请求南宁的朋友往返700公里为其拍摄……

类似这样“上天入地”式搜寻资料的事,在获取甘肃、山东、湖南、陕西等十多个省份旧志时他都同样曾经历过。身边资料严重缺乏,获取资料又困难重重,如果没有对做成一部超越日本前贤著作的执着,没有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敬畏与热爱,没有对不负时代、不负学者使命的认识与理解,《集成》是无法完成的。

十余载光阴一刻不敢停滞,七千种方志逐一搜求翻检,最终从中搜集到966种方言文献。《集成》的出版是对“有志者事竟成”的最好诠释。

文献搜集完成后,曹小云教授和他的合作者又结结实实坐了四年冷板凳,终于把这批500万字的文献全数点校完毕。2021年2月,在国家出版基金资助下,中华书局出版全十一册500万字的《集成》。成果出版后,受到学术界普遍好评,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的《方言》杂志予以介绍,中央电视台10套“读书”栏目予以推介,《光明日报》《古籍研究》刊文予以评介,入选中华书局2021年度“十大好书”及古籍学术类“双十佳图书”,入选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19家出版社联合推荐的“2021语言学百大好书榜”,读书网、腾讯网、搜狐网等十余家媒体、中华书局、北京师范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山东大学等十余所高校专业公众号对该成果予以介绍。可以说,该书弥补了国内学界几十年来方言文献资料整理的空白,为系统建构方言学、方言史、汉语史,传承和发展方言文化提供了重要而珍贵的历史语料。

士贵立志,中华传统文化薪火相传

谈及《集成》的学术影响,曹小云教授说“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我们想大家能关注这部《集成》,并不是这部书做得有多好,而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党的十九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就研究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发表重要指示,强调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要对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要高度重视中华优秀古籍的整理与研究。传统文化与优秀古籍整理研究的‘春天’已经来临,大家对《集成》的称誉与关注,实际上是借《集成》的问世在向‘春天’到来的致敬。”

由于方志本身具有版本稀缺、底本漫漶、用字极不规范、内容陈陈相因、征引文献种类繁多难寻等特点,对整理、编辑、排版、校对、索引编制等环节都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在被询问是否觉得多年的编撰工作枯燥乏味时,曹小云教授笑着说道,“不少的学术研究,在外人眼里确实是既艰苦又枯燥,比如研究人员为了获得准确的实验数据,几十甚至上百遍地重复做着一个同样的实验,古籍研究工作也是如此。为挖掘古人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需要日复一日地与尘封的古籍打交道,通过古籍与古代先贤对话,研究解决古籍流传过程中产生的错误,甚至是作者本人写作时留下的错误,为古籍的准确流传、服务当世,锱铢必较,这样的工作确实会让外人觉得枯燥。但‘热爱是最好的老师’,当你认定并热爱一份事业,并愿意孜孜不倦追求时,是不会觉得枯燥的;相反,会从中发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会在研究过程中获得无限的乐趣。”

曹小云教授是安徽省教学名师。多年来,他的课堂上,学生总是能感受到中华传统文化和优秀古籍的魅力,他也时常将自己对古籍研究的热爱与严谨传递给学生。比如,教授《古代汉语》课时,他会在点名时分析学生的姓名,讲述一些字词的来源与典故;课堂上,他不仅提及方志、家谱、类书等传世文献,还介绍诸如“殷墟甲骨文”“侯马盟书”“安大简”之类的出土文献。2019年《安大简(第一辑)》刚发布,其中关于《诗经》的新发现便成为师生课上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为人温和儒雅,课堂颇有古风,讲解文选时以同学讲解为主,每人说一段,指出其中通假字、词类活用、特殊句式等古汉语的特殊用法。这就需要学生们课前“忙起来”,做大量工作,熟读文选,查找资料,做好笔记。他还鼓励学生敢于给教材“挑错”,譬如王力先生编的《古代汉语》教材,非常权威,但因编写时间较早会存有一些错误,大家会经常就找出的“错误”进行研讨,这极大地激发了学生主动探究的积极性。在他的影响下,学生们渐渐摆脱对古汉语“枯燥、晦涩”的刻板印象,感受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无穷魅力,学习的兴趣也日益浓厚起来。

在学术方面,当下是个一个追求效率的时代,不少学者都想在较短时间内出成果,用于职称晋升、项目申报、评奖等。而谈到自己甘做“冷板凳”,用十余年时间编撰方言巨帙时,曹小云淡然地说,“当下在学术界追求效率的现象很正常。我们在做《集成》的十多年时间里,也陆续出版了六七本书,发了数十篇论文。我们之所以不计‘效率’坚持把这项工作做出来,其实还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就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财富,作为中国学者要责无旁贷地更加珍惜与重视。旧志方言文献整理工作已让日本学者开了个头,那么这项工作的集大成式成果就应由中国学者来完成!”也正是这份朴素的想法,坚定了他的执着,不管是客观上无法获得需要的资料,还是主观上工作繁忙、疲乏、倦怠,都没能动摇他继续做下去的决心。十多年的努力,一部500万字的《历代方志方言文献集成》,他用行动证明,中国学者的确是更上层楼,完成了中国学者应该完成的工作。

在第38个教师节来临之际,作为“过来人”,曹小云教授为年轻教师送上几句心里话。他说,“当下我国高等教育正处在内涵式高质量发展时期,我们学校处在申硕更大关键时期,年轻教师身逢其时,使命与责任共担,机遇与压力并存,需要在教学与科研方面站稳立牢并力求脱颖而出。期盼年轻朋友能咬紧牙关,顶住压力,早立大志,成就未来;希望年轻朋友合理分配好教学、科研与生活的时间,事业有成,家庭和美,不负韶华,不负人生。”

对于开展科研的建议,他说,“一是要‘预流’,个人的科研方向要紧密对接国家或区域经济社会和文化建设发展的迫切需要,发挥‘服务’之功;二是要有规划,要制订个人科研发展的中期规划,至少先要明确5至10年的工作内容以及工作目标,起到‘律己’之用;三是要执着,一旦选定了科研主攻方向,就要咬定青山不放松,百折而不挠,不达目标誓不罢休;四是要舍得,能耐得住寂寞,甘坐‘冷板凳’,抵得住喧嚣尘世中功名利禄的诱惑。”言语朴实真切,却道出了从教37载的一名老教师、学者对于年轻教师的殷殷期望。

古人云:“士贵立志,志不立则无成。”曹小云教授用数十年如一日的严谨治学、向学深耕、孜孜不倦、执着坚持诠释了一名高校教师、一名学者对于学术研究的热爱与奉献,用“知行合一”的实际行动做出了对新时代“大先生”的最好诠释。(宣传部:周倩 校报编辑部:李佳睿)